那年巴彦县的征兵落榜，差点成了李老大家过不去的坎儿。

儿子李建国蔫头耷脑回来，原想着接老爹的班进粮库也算安稳。

可老李头一听就拍了炕桌：“扯淡！

当过兵的种咋能当软脚虾”！

二话不说卷了两件衣裳，揣着本旧课本直奔保定军区。

谢干事至今记得那场鸡飞狗跳的认亲现场——老人抖开课本泛黄的《松骨峰阻击战》那页，哆嗦着亮出珍藏四十年的残疾军人证。

弹孔记录赫然写着：“1950年11月30日，朝鲜松骨峰，贯通伤”。

军史办主任冲进接待室时，老人正扒开棉袄露伤疤：“不信您瞅这窟窿眼儿，当年那子弹打穿脊梁骨钻出来的”！

松骨峰的烈火在老李头脑壳里烧了半辈子。

1950年冬，他那连百十号人硬扛美军飞机坦克八小时。

阵地上最后就剩仨活口，他让子弹从胳肢窝里钻进脊梁骨。

醒过来时趴死人堆里，摸到肠子流出来还发烫。

“指导员肠子挂在树杈上，二柱子脑瓜崩开了花……”老人喉结滚了滚，“我能活？

臊得慌啊”！

回国治伤后才晓得，作家魏巍把他写进了小学课本。

头回听儿子念课文那晚，他蹲灶台边抽了整宿旱烟。

儿子问：“爹，书上那人是你不？

”他薅把草塞灶膛：“重名重姓多了！

爹要是英雄，早端铁饭碗吃补助了”！

其实粮库分房那会儿，他把名额让给带娃的寡妇：“咱家有炕睡不冻着，烈士名分已经够体面了”。

这倔老头背着“死人”名号过了四十年。

粮库工友只晓得老李头算秤杆子出了名的硬气——有人塞两条烟想多报斤两，他抡起扫帚把人轰出门：“坑国家的油水，不怕雷劈？

”儿子复原那年，爷仨挤在十八平米土坯房啃窝头，他愣把补助申请单撕了：“前线上肉盾挡枪子的兄弟，坟头草都丈把高了”！

1990年揭破身份那阵子可热闹。

军区礼堂上千号人巴掌拍得震天响，作家魏巍攥着他满疤的手直掉泪。

有记者追问：“您早公开身份，至于让儿子当兵都走门路？

”老李头直摆手：“要没这小子磨叽，我宁肯烂在地里当死鬼！

烈士证镶金边不如让娃背钢枪”！

最逗是认亲后回乡，粮库老主任拎着两瓶酒上门：“好你个李铁秤！

真人不露相啊”！

他倒好，转头把各界慰问金全垫进修路工程。

临终咳着血还在村路上监工：“路修宽些……以后娃当兵离家……走得踏实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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